余昔学诗时,未通其关楗。达旦求厥义,譬如蚕缚茧。
胸鬲渐迷闷,精神弊蹇浅。头疾作无时,至今不能遣。
尝闻后山翁,书画益不鲜。自叹老垂垂,讵言岁月缅?
余谓后山贤,此见碍而褊。捉笔但挥之,工拙谁复辨?
不为其能卖,不为名能显。能将自作诗,云烟书之蒇。
又觉学书时,中心得安宴。专注于线条,神随线条转。
如峻濑秋鸣,如枯条春展。遗世而独立,蝉蜕于淟涊。
当昼如暮夜,处市如陉岘。昔时头疾痊,曾不待和扁。
此时观外物,如以明镜搴。后山若知此,学之命将衍。
后来岁月多,衰颜变婉娈。吾人凡庸物,俗虑挂件件。
念佛虽云好,净域苦难践。坐禅虽云好,磨砖何其舛?
书即吾辈禅,从此须黾勉。若能持之恒,谁云非善善?
京兆杜牧为李长吉集序,状长吉之奇甚尽,世传之。长吉姊嫁王氏者,语长吉之事尤备。
长吉细瘦,通眉,长指爪,能苦吟疾书。最先为昌黎韩愈所知。所与游者,王参元、杨敬之、权璩、崔植辈为密,每旦日出与诸公游,未尝得题然后为诗,如他人思量牵合,以及程限为意。恒从小奚奴,骑距驴,背一古破锦囊,遇有所得,即书投囊中。及暮归.太夫人使婢受囊出之,见所书多.辄曰:“是儿要当呕出心乃已尔。”上灯,与食。长吉从婢取书,研墨叠纸足成之,投他囊中。非大醉及吊丧日率如此,过亦不复省。王、杨辈时复来探取写去。长吉往往独骑往还京、洛,所至或时有著,随弃之,故沈子明家所余四卷而已。
长吉将死时,忽昼见一绯衣人,驾赤虬,持一板,书若太古篆或霹雳石文者,云当召长吉。长吉了不能读,欻下榻叩头,言:“阿弥老且病,贺不愿去。”绯衣人笑曰:“帝成白玉楼,立召君为记。天上差乐,不苦也。”长吉独泣,边人尽见之。少之,长吉气绝。常所居窗中,勃勃有烟气,闻行车嘒管之声。太夫人急止人哭,待之如炊五斗黍许时,长吉竟死。王氏姊非能造作谓长吉者,实所见如此。
呜呼,天苍苍而高也,上果有帝耶?帝果有苑囿、宫室、观阁之玩耶?苟信然,则天之高邈,帝之尊严,亦宜有人物文采愈此世者,何独眷眷于长吉而使其不寿耶?噫,又岂世所谓才而奇者,不独地上少,即天上亦不多耶?长吉生二十七年,位不过奉礼太常,时人亦多排摈毁斥之,又岂才而奇者,帝独重之,而人反不重耶?又岂人见会胜帝耶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