嵩山草堂者,盖因自然之溪阜,以当墉洫;资人力之缔架,复加茅茨。将以避燥湿,成栋宇之用;昭简易,叶乾坤,可容膝休闲。谷神全道,此其所以贵也。及靡者居之,则妄为剪饰,失天理矣。歌曰:山为宅草为堂,芝室兮药房。罗蘼芜拍薜荔,荃壁兮兰砌。蘼芜薜荔成草堂,中有人兮信宜常。读金书饮玉液,童颜幽操长不易。
枕烟庭者,盖特峰秀起,意若枕烟。秘庭凝灵,窈如仙会,即扬雄所谓爰清爰静游神之庭是也。可以超绝世纷,永洁精神。及机士登焉,则寥閴惚怳,悲怀情累矣。歌曰:临泱漭背青荧,吐云烟兮合窈冥。怳歘翕兮沓幽霭,意缥缈兮群仙会。窈冥仙会枕烟庭,竦魂形兮凝视听。闻夫至诚必感兮祈此巅,舒颢气,养丹田,终仿佛兮觌群仙。
羃翠庭者,盖崖巘积阴,林萝沓翠,其上绵幂,其下深湛。可以王神,可以冥道矣。及喧者游之,则酣谑永日,汩其清而薄其厚矣。歌曰:青崖阴丹涧曲,重幽叠邃隐沦躅。草树绵幂翠蒙茏,当其无亭在中,当其有幂翠庭,神可谷道可冥。幽有人弹素琴,白玉徽兮高山流水之清音,听之愔愔澹忘心。
樾馆者,盖即林取材,基巅拓架,以加茅茨,居不期逸,为不至劳,清谈娱宾,斯为尚矣。及荡者鄙其隘阒,苟事宏丽,乖其实矣。歌曰:紫岩隈清溪侧,云松烟茑兮千古色。芳藿蘼荫蒙茏,幽人架馆在其中。卧风霄坐霞旦,藿蘼蒙茏依樾馆。粤有客兮时戾止,樵苏不爨清谈而已,永岁终朝常若此。
洞元室者,盖因岩即室,即理谈元室反成自然,元斯洞矣。及邪者居之,则假容窃次,妄作虚诞,竟生异言。歌曰:岚气肃兮峦翠沓,阴室虚灵户若帀。谈空空兮核玄玄,披蕙帐促萝筵。洞元室,秘而幽,贞且吉,道于斯兮可冥,绎妙思洞兮草元经,结幽兮在黄庭。
倒景台者,盖太室南麓,天门右崖,杰峰如台,气凌倒景。登路有三,皆可少憩,或曰三休台,可以会驭风之客,皈绝尘之子,超越真神,荡涤尘杂,此其所以绝胜也。及世人登焉,则魂散神越,目极心伤矣。歌曰:天门豁仙台耸,杰屹崒兮云倾涌。穷三休旷一睹,忽若登昆仑兮期汗漫山。耸天关倒景台,舒颢气轶嚣埃。皎皎之子兮自独立,云可朋霞可吸,曾何荣辱之可及。
期仙磴者,盖危磴穹窿,迥接云路,灵仙仿佛,想若可期,及传者毁所不见则黜之,盖疑冰之谈信矣。歌曰:霏微阴壑上气腾,迤逦悬磴兮上凌空。青赮杪紫烟垂,鸾歌凤舞兮吹参差。期仙磴,鸿雁迎瑶华赠,山中人兮好神仙,想像闻此欲升烟,铸丹炼液伫还年。
涤烦矶者,盖穷谷峻崖盘石,飞流喷激清漱成渠。藻性涤烦,迥有幽致。可为智者说,难与俗人言。歌曰:灵矶盘礴兮喷磢错,漱泠风兮镇冥壑。研苔滋,泉沫洁,一憩一饮尘鞅灭。磷涟清淬涤烦矶,灵仙境仁智归,中有琴徽似玉,峨峨汤汤弹此曲,寄声知音同所欲。
金碧潭者,盖水洁石鲜,光涵金碧,岩葩林茑,有助芳阴。鉴洞虚彻,道斯胜矣。而世士缠乎利害者,则未暇存之。歌曰:水碧色石金光,滟熠熠兮濙湟湟。众葩映烟茑临,红的的兮翠阴阴。红翠相鲜金碧潭,霜月动烟景涵,幽有人兮好冥绝,炳其焕凝其洁,悠悠终古长不灭。
云锦淙者,盖激溜攒冲,倾石丛倚,鸣湍叠浪,喷若风雷,晷辉分丽,焕若云锦,可莹澈灵瞩,幽玩忘归。及匪士观之,则反曰寒泉伤玉趾矣。歌曰:水攒冲石丛耸,焕云锦兮喷汹涌。苔驳荦草夤缘,芳幂幂兮濑溅溅。水石攒丛云锦淙,波连珠文沓峰,有洁冥者媚此幽,漱灵液乐天休,实获我心夫何求。
文徵明(1470年11月28日—1559年3月28日),原名壁(或作璧),字徵明。四十二岁起,以字行,更字徵仲。因先世衡山人,故号“衡山居士”,世称“文衡山”,汉族,长州(今江苏苏州)人。明代著名画家、书法家、文学家。文徵明的书画造诣极为全面,诗、文、书、画无一不精,人称是“四绝”的全才。与沈周共创“吴派”,与沈周、唐伯虎、仇英合称“明四家”(“吴门四家”)。诗宗白居易、苏轼,文受业于吴宽,学书于李应祯,学画于沈周。在诗文上,与祝允明、唐寅、徐祯卿 并称“吴中四才子”。在画史上与沈周、唐寅、仇英合称“吴门四家”。
昌国君乐毅,为燕昭王合五国之兵而攻齐,下七十馀城,尽郡县之以属燕。三城未下,而燕昭王死。惠王即位,用齐人反间,疑乐毅,而使骑劫代之将。乐毅奔赵,赵封以为望诸君。齐田单诈骑劫,卒败燕军,复收七十余城以复齐。
燕王悔,惧赵用乐毅乘燕之弊以伐燕。燕王乃使人让乐毅,且谢之曰:“先王举国而委将军,将军为燕破齐,报先王之仇,天下莫不振动。寡人岂敢一日而忘将军之功哉!会先王弃群臣,寡人新即位,左右误寡人。寡人之使骑劫代将军,为将军久暴露于外,故召将军,且休计事。将军过听,以与寡人有隙,遂捐燕而归赵。将军自为计则可矣,而亦何以报先王之所以遇将军之意乎?”
望诸君乃使人献书报燕王曰:“臣不佞,不能奉承先王之教,以顺左右之心,恐抵斧质之罪,以伤先王之明,而又害于足下之义,故遁逃奔赵。自负以不肖之罪,故不敢为辞说。今王使使者数之罪,臣恐侍御者之不察先王之所以畜幸臣之理,而又不白于臣之所以事先王之心,故敢以书对。”
“臣闻贤圣之君不以禄私其亲,功多者授之;不以官随其爱,能当者处之。故察能而授官者,成功之君也;论行而结交者,立名之士也。臣以所学者观之,先王之举错,有高世之心,故假节于魏王,而以身得察于燕。先王过举,擢之乎宾客之中,而立之乎群臣之上,不谋于父兄,而使臣为亚卿。臣自以为奉令承教,可以幸无罪矣,故受命而不辞。
“先王命之曰:‘我有积怨深怒于齐,不量轻弱,而欲以齐为事。’臣对曰:‘夫齐,霸国之余教而骤胜之遗事也,闲于甲兵,习于战攻。王若欲伐之,则必举天下而图之。举天下而图之,莫径于结赵矣。且又淮北、宋地,楚、魏之所同愿也。赵若许约,楚、赵、宋尽力,四国攻之,齐可大破也。’先王曰:‘善。’臣乃口受令,具符节,南使臣于赵。顾反命,起兵随而攻齐,以天之道,先王之灵,河北之地,随先王举而有之于济上。济上之军奉令击齐,大胜之。轻卒锐兵,长驱至国。齐王逃遁走莒,仅以身免。珠玉财宝,车甲珍器,尽收入燕。大吕陈于元英,故鼎反乎历室,齐器设于宁台。蓟丘之植,植于汶篁。自五伯以来,功未有及先王者也。先王以为顺于其志,以臣为不顿命,故裂地而封之,使之得比乎小国诸侯。臣不佞,自以为奉令承教,可以幸无罪矣,故受命而弗辞。”
“臣闻贤明之君,功立而不废,故著于《春秋》,蚤知之士,名成而不毁,故称于后世。若先王之报怨雪耻,夷万乘之强国,收八百岁之蓄积,及至弃群臣之日,遗令诏后嗣之馀义,执政任事之臣,所以能循法令,顺庶孽者,施及萌隶,皆可以教于后世。”
“臣闻善作者不必善成,善始者不必善终。昔者伍子胥说听乎阖闾,故吴王远迹至于郢;夫差弗是也,赐之鸱夷而浮之江。故吴王夫差不悟先论之可以立功,故沉子胥而弗悔;子胥不蚤见主之不同量,故入江而不改。”
“夫免身功,以明先王之迹者,臣之上计也。离毁辱之非,堕先王之名者,臣之所大恐也。临不测之罪,以幸为利者,义之所不敢出也。”
“臣闻古之君子,交绝不出恶声;忠臣之去也,不洁其名。臣虽不佞,数奉教于君子矣。恐侍御者之亲左右之说,而不察疏远之行也。故敢以书报,唯君之留意焉。
登兹楼以四望兮,聊暇日以销忧。览斯宇之所处兮,实显敞而寡仇。挟清漳之通浦兮, 倚曲沮之长洲。背坟衍之广陆兮,临皋隰之沃流。北弥陶牧,西接昭邱。华实蔽野,黍稷盈 畴。虽信美而非吾土兮,曾何足以少留!
遭纷浊而迁逝兮,漫逾纪以迄今。情眷眷而怀归兮,孰忧思之可任?凭轩槛以遥望兮, 向北风而开襟。平原远而极目兮,蔽荆山之高岑。路逶迤而修迥兮,川既漾而济深。悲旧乡 之壅隔兮,涕横坠而弗禁。昔尼父之在陈兮,有归欤之叹音。钟仪幽而楚奏兮,庄舄显而越 吟。人情同于怀土兮,岂穷达而异心!
惟日月之逾迈兮,俟河清其未极。冀王道之一平兮,假高衢而骋力。惧匏瓜之徒悬兮, 畏井渫之莫食。步栖迟以徙倚兮,白日忽其将匿。风萧瑟而并兴兮,天惨惨而无色。兽狂顾 以求群兮,鸟相鸣而举翼,原野阒其无人兮,征夫行而未息。心凄怆以感发兮,意忉怛而惨恻。循阶除而下降兮,气交愤于胸臆。夜参半而不寐兮,怅盘桓以反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