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鸢戢翼,天路浩苍。丈夫堕地,乃有四方。体庸鲜植,气抑何强?
有玉不璱,有镡不芒。龙騋无絷,视彼南骧。颓景衔岫,白草尽霜。
西风千里,独舸他乡。山川吴楚,对酒茫茫。横流决塞,势逝谁当?
人无百岁,抚年自伤。
抚年云迈,悠曶奈何?天不相弃,谁实蹉跎?少研经史,纲能挈罗。
虱视星纬,烛若银河。长游湖海,鸷不受囮。六合睥睨,万古嵯峨。
胡命不立,如蝎在磨。匪鹥匪鴐,下上随波。飙有去轮,羲无还戈。
因循隳志,抱疚孔多。兕犀可刃,曷为太阿?麋鹿可隶,曷为涧薖?
曷为太阿,铁锈无把。伧父满逵,侧目来诧。繄昔盛年,峻气辞借。
长揖献诗,诸侯庭迓。一篇万眸,洛纸崇价。挥斥黾鳅,上座淩跨。
黄金土苴,罗绮围夜。花云酒川,续宴无罢。苒苒瞬时,驹倏驰罅。
宾从流离,朱门传舍。秋星晓稀,木叶凋谢。寥天不垠,孑影谁藉?
四顾邱陵,潸焉涕下。
曷为涧薖,鸟寄于木。赁庑以栖,其势蹙蹙。一年三迁,得依聊蹴。
远飏莫归,井市来辱。鸱愁天寒,乃思营屋。拮据始经,丧乱频续。
枭鸟夜啼,邻里遭戮。斜巷风阴,新鬼相哭。庐舍为墟,白云无宿。
蟋蟀野田,但有黄槲。牵萝补茅,娟娟其竹。岂如佳人,犹处空谷。
不土胡基,不版胡筑?安得东归,复我邦族。
雏乌失依,中路疾首。月明沧江,顾影为偶。既鲜斲勤,亦愧薪负。
陟彼阪原,嗟念父母。大海东回,扫云如帚。下有苍檀,荫我庭牖。
有子远行,支绌心手。归胡不遑,骎骎四牡。安得伏居,永以左右。
芼蘋虽粗,庶几饮酒。孰正吾纠,孰揭吾蔀?植苗望荣,曾不知丑。
抱慝在躬,报答何有?载眷春晖,愿祈遐耇。
女大思嫁,马长思驰。曰嗟予季,未有室居。嘤犹求和,原鹡匪孤。
疢余谁告,匿有隐辜。清芬祖德,累卵堪虞。党亲荡析,谁振衰闾?
风墙挶萚,霜田种荼。梦寐百感,积为毒痡。大儿顽钝,不能读书。
幼子丱角,乳方谢餔。三年失恃,童心久瘉。敢言溺爱,听彼咨且。
往悔无益,来亦可吁。弓裘在箧,使我踌躇。
胸府渊旷,眉棱石峋。酣歌击剑,其响摧云。挽弓百石,力不下人。
胡然露莽,栖此蛩身。万花飐凤,霄阊正春。空山蓬侣,满眼朱轮。
宁戚买臣,老尚牛薪。岂将肆肆,故为龂龂。著书盈尺,何救贱贫?
道路掩耳,吾当缄唇。守元思复,筮爻得屯。谓宬有史,不轶天民。
方壶在渤,岚漪间之。古松如丈,桃花可糜。猿犹黄石,蝠为肉芝。
颇期就隐,永焉世辞。老莱有亲,向平有儿。渴蝉思露,天方赫曦。
迁化待腐,循分有亏。悠悠苍天,生我曷为?关河鸿倦,津梁马疲。
猛不自立,异日吾谁?蓬发可数,颜色就衰。胡敢任废,遁心元缁。
太宇无障,游尘尚依。勉哉兹后,与古为期。
姚燮(1805—1864)晚清文学家、画家。字梅伯,号复庄,又号大梅山民、上湖生、某伯、大某山民、复翁、复道人、野桥、东海生等,浙江镇海(今宁波北仑)人。道光举人,以著作教授终身。治学广涉经史、地理、释道、戏曲、小说。工诗画,尤善人物、梅花。著有《今乐考证》、《大梅山馆集》、《疏影楼词》。
《易》之《泰》:“上下交而其志同。”其《否》曰:“上下不交而天下无邦。”盖上之情达于下,下之情达于上,上下一体,所以为“泰”。下之情壅阏而不得上闻,上下间隔,虽有国而无国矣,所以为“否”也。
交则泰,不交则否,自古皆然,而不交之弊,未有如近世之甚者。君臣相见,止于视朝数刻;上下之间,章奏批答相关接,刑名法度相维持而已。非独沿袭故事,亦其地势使然。何也?国家常朝于奉天门,未尝一日废,可谓勤矣。然堂陛悬绝,威仪赫奕,御史纠仪,鸿胪举不如法,通政司引奏,上特视之,谢恩见辞,湍湍而退,上何尝治一事,下何尝进一言哉?此无他,地势悬绝,所谓堂上远于万里,虽欲言无由言也。
愚以为欲上下之交,莫若复古内朝之法。盖周之时有三朝:库门之外为正朝,询谋大臣在焉;路门之外为治朝,日视朝在焉;路门之内为内朝,亦曰燕朝。《玉藻》云:“君日出而视朝,退视路寝听政。” 盖视朝而见群臣,所以正上下之分;听政而视路寝,所以通远近之情。汉制:大司马、左右前后将军、侍中、散骑诸吏为中朝,丞相以下至六百石为外朝。唐皇城之北南三门曰承天,元正、冬至受万国之朝贡,则御焉,盖古之外朝也。其北曰太极门,其西曰太极殿,朔、望则坐而视朝,盖古之正朝也。又北曰两仪殿,常日听朝而视事,盖古之内朝也。宋时常朝则文德殿,五日一起居则垂拱殿,正旦、冬至、圣节称贺则大庆殿,赐宴则紫宸殿或集英殿,试进士则崇政殿。侍从以下,五日一员上殿,谓之轮对,则必入陈时政利害。内殿引见,亦或赐坐,或免穿靴,盖亦有三朝之遗意焉。盖天有三垣,天子象之。正朝,象太极也;外朝,象天市也;内朝,象紫微也。自古然矣。
国朝圣节、冬至、正旦大朝则会奉天殿,即古之正朝也。常日则奉天门,即古之外朝也。而内朝独缺。然非缺也,华盖、谨身、武英等殿,岂非内朝之遗制乎?洪武中如宋濂、刘基,永乐以来如杨士奇、杨荣等,日侍左右,大臣蹇义、夏元吉等,常奏对便殿。于斯时也,岂有壅隔之患哉?今内朝未复,临御常朝之后,人臣无复进见,三殿高閟,鲜或窥焉。故上下之情,壅而不通;天下之弊,由是而积。孝宗晚年,深感有慨于斯,屡召大臣于便殿,讲论天下事。方将有为,而民之无禄,不及睹至治之美,天下至今以为恨矣。
惟陛下远法圣祖,近法孝宗,尽铲近世壅隔之弊。常朝之外,即文华、武英二殿,仿古内朝之意,大臣三日或五日一次起居,侍从、台谏各一员上殿轮对;诸司有事咨决,上据所见决之,有难决者,与大臣面议之;不时引见群臣,凡谢恩辞见之类,皆得上殿陈奏。虚心而问之,和颜色而道之,如此,人人得以自尽。陛下虽身居九重,而天下之事灿然毕陈于前。外朝所以正上下之分,内朝所以通远近之情。如此,岂有近时壅隔之弊哉?唐、虞之时,明目达聪,嘉言罔伏,野无遗贤,亦不过是而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