吴生,尔是州来季子裔,我为吴越钱王孙。我父少年负豪气,尔祖髫龀称弟昆。
尔能下笔风雨惊,我亦有文金石声。上媲枚、马下李、杜,乡人笑骂两狂生。
狂生挟策天下走,卖赋时人人不受。武水公子横才名,一听黄钟碎瓦缶。
场前惯赌凉州词,座下频使周颙酒。诗成笑傲如牛吼,吴侬满前谁开口!
我遭网罗君在疚,海内气数逢阳九。奸雄坏国国祚移,江南风尘戎马嘶。
子已弃家长千里,我犹浮宅浙水西。公子倾家建义旗,磨盾草檄鬼神啼。
博浪一椎竟何用,使我妻子并鲸鲵!鸟惊鱼骇东西逝,我独何辜困吴市!
蒺藜两脚望星奔,子犹待诏金马门。厨烟萧条雪拥户,相逢一恸怪我存。
以手拭泪泪不止,问我南来何所恃?赋就难遇狗监荐,粒绝莫送胡奴米。
踉跄导我谒贵人,贵人高卧朝不起。出门赠我一缗钱,愧彼黔娄反袂死!
吴生、吴生何数奇,我不学入关上书市井儿。古来圣贤几得志,我死子殡铭我碑!
铭曰「龙眠酒徒湖海士,有才无命如赵岐」。
钱澄之(1612~1693),初名秉镫,字饮光,一字幼光,晚号田间老人、西顽道人。汉族,安徽省桐城县(今枞阳县)人。明末爱国志士、文学家。作为皖江文化的重要诗人,与同期的顾炎武、吴嘉纪并称江南三大遗民诗人,诗歌创作上取得了杰出成就。 著有《田间集》、《田间诗集》、《田间文集》、《藏山阁集》等。钱澄之学识渊博,文笔雄健,质朴宏肆,不事雕琢。他勇弃俗学,专治古文,文章精洁、典雅,对后来“桐城派”的形成有一定影响。钱澄之对数学、地理、训诂、义理亦有研究。
金陵为帝王之州。自六朝迄于南唐,类皆偏据一方,无以应山川之王气。逮我皇帝,定鼎于兹,始足以当之。由是声教所暨,罔间朔南;存神穆清,与天同体。虽一豫一游,亦可为天下后世法。京城之西北有狮子山,自卢龙蜿蜒而来。长江如虹贯,蟠绕其下。上以其地雄胜,诏建楼于巅,与民同游观之乐。遂锡嘉名为“阅江”云。
登览之顷,万象森列,千载之秘,一旦轩露。岂非天造地设,以俟大一统之君,而开千万世之伟观者欤?当风日清美,法驾幸临,升其崇椒,凭阑遥瞩,必悠然而动遐思。见江汉之朝宗,诸侯之述职,城池之高深,关阨之严固,必曰:“此朕沐风栉雨、战胜攻取之所致也。”中夏之广,益思有以保之。见波涛之浩荡,风帆之上下,番舶接迹而来庭,蛮琛联肩而入贡,必曰:“此朕德绥威服,覃及外内之所及也。”四陲之远,益思所以柔之。见两岸之间、四郊之上,耕人有炙肤皲足之烦,农女有捋桑行馌之勤,必曰:“此朕拔诸水火、而登于衽席者也。”万方之民,益思有以安之。触类而思,不一而足。臣知斯楼之建,皇上所以发舒精神,因物兴感,无不寓其致治之思,奚此阅夫长江而已哉?彼临春、结绮,非弗华矣;齐云、落星,非不高矣。不过乐管弦之淫响,藏燕赵之艳姬。一旋踵间而感慨系之,臣不知其为何说也。
虽然,长江发源岷山,委蛇七千余里而始入海,白涌碧翻,六朝之时,往往倚之为天堑;今则南北一家,视为安流,无所事乎战争矣。然则,果谁之力欤?逢掖之士,有登斯楼而阅斯江者,当思帝德如天,荡荡难名,与神禹疏凿之功同一罔极。忠君报上之心,其有不油然而兴者耶?
臣不敏,奉旨撰记,欲上推宵旰图治之切者,勒诸贞珉。他若留连光景之辞,皆略而不陈,惧亵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