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侯少岁学击剑,手绾飞虹腰掣电。术精乃去学兵法,战阵钲鼓靡不合。
被命造舟永嘉山,长鲸道遇手自搏。几欲论功登将坛,落落不偶空据鞍。
阅世荣名何足齿,闾巷沉浮聊尔耳。短衣射虎姑苏台,闭户铸剑干将里。
买得桃花一疋驹,骑来沽酒金阊美。世人失意汩汩忧,羡君能自沾沾喜。
为嫌偪促城之舍,新开别墅虎丘下。窗中乱扑青芙蓉,竹树萧萧绕台榭。
侠游酒伴惯住船,斗鸡走狗都翩翩。春草射麛秋放鹯,相逢欲赋子之还。
座客恒满能击鲜,人各取醉斗十千。虽无铜山擅铸权,囊中不乏子母钱。
吁嗟燕颔头未白,黄须森森尚如戟。江南秉钺旬宣臣,旧是永嘉来往人。
即今推毂易为力,功名转眼能自新。劝君努力报知己,匣中毋遣神龙死。
君不见余也十载伤羽毛,身同鹪鹩困蓬蒿。提携拂拭竟谁是,哀鸣日夜徒嗷嗷。
于戏男儿四十不能自附青云豪,尚尔坎坷肮脏沉下僚。
赠君短歌还自嘲。
永州之野产异蛇:黑质而白章,触草木尽死;以啮人,无御之者。然得而腊之以为饵,可以已大风、挛踠、瘘疠,去死肌,杀三虫。其始太医以王命聚之,岁赋其二。募有能捕之者,当其租入。永之人争奔走焉。
有蒋氏者,专其利三世矣。问之,则曰:“吾祖死于是,吾父死于是,今吾嗣为之十二年,几死者数矣。”言之貌若甚戚者。余悲之,且曰:“若毒之乎?余将告于莅事者,更若役,复若赋,则何如?”蒋氏大戚,汪然出涕,曰:“君将哀而生之乎?则吾斯役之不幸,未若复吾赋不幸之甚也。向吾不为斯役,则久已病矣。自吾氏三世居是乡,积于今六十岁矣。而乡邻之生日蹙,殚其地之出,竭其庐之入。号呼而转徙,饥渴而顿踣。触风雨,犯寒暑,呼嘘毒疠,往往而死者,相藉也。曩与吾祖居者,今其室十无一焉。与吾父居者,今其室十无二三焉。与吾居十二年者,今其室十无四五焉。非死则徙尔,而吾以捕蛇独存。悍吏之来吾乡,叫嚣乎东西,隳突乎南北;哗然而骇者,虽鸡狗不得宁焉。吾恂恂而起,视其缶,而吾蛇尚存,则弛然而卧。谨食之,时而献焉。退而甘食其土之有,以尽吾齿。盖一岁之犯死者二焉,其余则熙熙而乐,岂若吾乡邻之旦旦有是哉。今虽死乎此,比吾乡邻之死则已后矣,又安敢毒耶?”
余闻而愈悲,孔子曰:“苛政猛于虎也!”吾尝疑乎是,今以蒋氏观之,犹信。呜呼!孰知赋敛之毒有甚是蛇者乎!故为之说,以俟夫观人风者得焉。
(饥渴而顿踣 一作:饿渴)
读书以过目成诵为能,最是不济事。
眼中了了,心下匆匆,方寸无多,往来应接不暇,如看场中美色,一眼即过,与我何与也?千古过目成诵,孰有如孔子者乎?读《易》至韦编三绝,不知翻阅过几千百遍来,微言精义,愈探愈出,愈研愈入,愈往而不知其所穷。虽生知安行之圣,不废困勉下学之功也。东坡读书不用两遍,然其在翰林读《阿房宫赋》至四鼓,老吏苦之,坡洒然不倦。岂以一过即记,遂了其事乎!惟虞世南、张睢阳、张方平,平生书不再读,迄无佳文。
且过辄成诵,又有无所不诵之陋。即如《史记》百三十篇中,以《项羽本纪》为最,而《项羽本纪》中,又以巨鹿之战、鸿门之宴、垓下之会为最。反覆诵观,可欣可泣,在此数段耳。若一部《史记》,篇篇都读,字字都记,岂非没分晓的钝汉!更有小说家言,各种传奇恶曲,及打油诗词,亦复寓目不忘,如破烂厨柜,臭油坏酱悉贮其中,其龌龊亦耐不得。